永远有多远
作者：RedyanZERO
作者授权17173独家发表，不得转载
认识阿萨斯纯属一个偶然，虽然现在很多故事都是这样开头，我这个故事仍无法例外。
那是一个下午，我站在海音城的城门前抄着刚得到的记载级道落雷口诀的羊皮纸，天色阴沉，空气烦闷，要下雨的样子。风不是很大，却有种凉意---已经是初秋了。在我的记忆里，那天的天气，那天的凉意以及那天陆续进出的人们，都是令人烦燥的。但我只是在人流中站成一棵树，沉默地听着周围的人为天气而谩骂着。真的，这一切都是令人烦躁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出现，使我渐渐麻痹的神经产生了一丝震动。我本能地偏过头，朝声音的来源处淡淡地瞥了一眼。在守卫的旁边，一个大男孩靠在门前的一棵树上与别人密语。他看起来纯净而又清爽，就像海边吹来的风，怡然而随意。如果整个人群宛若一块黑压压的乌云，那他则像一缕破云而出的阳光，使我眼眸一亮。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的全部意识，就是为了让我遇见他。
终于，抄完了级道落雷的口诀。我缓缓起身打算进去，就在迈出步子的那一瞬间，我摔倒在地上忍不住痛叫一声：“呀！”“啊！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好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原来，撞着我的是他。他轻轻的把我拉起，对我歉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冷冷地转过头，一语不发地走进海音城。
第二天，好友艾莉嘉密语让我去她家。天依然没下雨，却也没放晴。
艾莉嘉的哥哥塞斯给我开了门。然后，他的背影便映在我的瞳孔里。那天他穿着一身深色的牧师袍，把他的身材衬得格外颀长。当时，他正跟艾莉嘉下魔法棋，艾莉嘉最后大败。
终于，他抬起头发现了我，一怔：“是你？”
“你们认得？”塞斯好奇地问。
“等于不认得。”我接过艾莉嘉递过来的饮料。
“阿萨斯，”塞斯笑着说，“你应该跟艾维下的，她的棋艺好得没话说。
“真的？”他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惊讶，直视着我，“你接受我的挑战吗？”
“我的老规矩：输者必须按赢家的要求去做一件事。”他微笑中带着挑畔。
我笑了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棋分好多种，大部分棋靠的是技巧，而魔法棋是靠运气，我的运气应该不太坏。可我的运气偏偏就是这么坏。我的亡灵吃掉他的精灵，他的圣者吃掉我的亡灵：我输了！
“提出你的要求吧！”
他望着我的眼睛：“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沉默了一会：“做多久？”
“永远”
“永远？永远也该有个期限的。”
“不，永远是没有期限，没有尽头的。”他语气肯定。
我又沉默了一会，才奇异地笑了笑：“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的永远就是永恒。”
“你不相信？”他皱眉。
“我不相信。”我坦白，“有人曾告诉我，真爱一生中只有一次。可半年不到，他身旁已换了别的女孩。也有人对我说，除却海音不是城，结果他去了肯特城，就音讯杳无。你说，我该相信永远吗？”我语气嘲弄。
“我会证明给你看。”他沉着地说。
“谎言，总是美丽的，但也无所谓了。”我叹息，“好吧，从此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之所以答应下来，有很多因素的。在这个高傲的城市中，我只是个阴郁的女巫师，一个有心灵创伤的阴郁女孩，虽然，我不相信爱情，但并不妨碍我从生活中寻找调味剂。如果阿萨斯真的是调味剂，应该是最好的，我想，而且，输的人必须要兑现赌注的，不是吗？
我跟阿萨斯在一起时，总有人称赞，就连艾莉嘉也祝福并劝我：不要轻易放掉他。
其实，我是个不太容易相处的人，难得的是阿萨斯能完全适应我，包容我的一切缺点及坏脾气。
我喜欢在海音里瞎逛，他就跟我一起瞎逛；我常在血盟小屋里闷坐一下午幻想，他就在我对面抱一本《海音城地理》看一下午，直到我要走为止；我固定每六天就用走的去一次有一段距离的奇岩城，他就陪着我走过阴森恐怖的镜子森林。
我说：“我想去亚丁城，因为那里是主城，很美丽，很高贵，很华丽。”
他说：“那好，将来我陪你去亚丁城”
我已不再做梦，也不相信山盟海誓，在我看来，全世界的一切都是谎言。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终于懂了，人们为什么会把爱情看得那么神圣，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跳。
“跟我在一起，你不觉得又烦又累吗？”我疑惑地问。
他一副好笑的样子：“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是永远没有那种感觉的。”
我沉默了好久，淡淡地评价：“那么，你就是傻子。”
有人说过：一个男子若是爱上一个女子，他的耳朵就会变聋了，眼睛也会变瞎了，明明很聪明的人也会变成呆子。
阿萨斯是不是一个聋子、瞎子、呆子呢？从表面看不像，但内心里谁知道呢？可如果他真没有又聋又瞎又呆，他怎么会爱上我？一个不活泼不可爱还有点阴沉的女孩。他选择了我，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于是，就问他：“你为什么会选我？”
“不知道，”他直接而干脆。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做事一向只凭直觉，而且，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
“缘分？”我冷笑，“那只是欺骗人类的东西，精灵语里从来都没有缘分这个词！”
“可是，若是世上无缘，我们有怎能相认识？”他表情庄重。
我无言了。该相信他吗？一个受过两次感情伤害的人。如果爱情真如别人所说，是一场“战争”，那么，我已在上两次感情中，输掉了很多的感情筹码：感动、快乐、热情、自信……若现在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押到这次赌注上，最后我会不会输到精光、一无所有、千疮百孔地流落到街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抱着曲起的双膝坐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想着他的宽厚包容，想着他的温暖付出，从最初到最终的一点一滴。
我想：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样对我的人了。据说，每个人都是半圆，来到世间寻找另外一个半圆组合成一个圆满的人生。而他，应该是我命中另外半圆吧。最终，我得出结论：我离不开他。
一夜未眠的我在天明之前，给阿萨斯密语，密语时，我反反复复地问：“你会永远爱我吗？你会给我永远吗？”
本来还睡意朦胧的他听了我的问话，立刻清醒了。“我会、我会、我会。”他一迭声地说。
我说：“阿萨斯，你一定要给我永远。我输不起，真的输不起。”
我的泪一滴一滴，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我的脆弱，也就是在那时，我终于明白，我是爱他的。
“你永远也不会输。我们两人之间，输的永远是我。”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前生我欠了你的，当你被我撞倒时，我就知道。”
塞斯约我在咖啡店见面，再三嘱咐我不要带阿萨斯。我依时赴约。塞斯喜欢我，我知道。但那是不可能的。
塞斯神色复杂：“你和阿萨斯进展的怎么样？”
我淡淡的，不想伤害他，因为他是好友艾莉嘉的哥哥，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过多的情绪。
“还不是就那样。”
“你爱他吗？”有点单刀直入的味道。
我笑了，“你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这样问？”
“那你不爱他。对不对？否则你不会逃避我的问题。”他的神色更复杂，“艾维，你太虚荣，你不喜欢阿萨斯为何还死抓住不放？你太自私了，你只是为了炫耀自己，根本不顾别人的伤痛，你为什么不为艾莉嘉想想……”
搅拌咖啡的手蓦地停住：“艾莉嘉？”
塞斯迟疑了一下，终于拿出一个淡紫色的日记本。我知道那一定是艾莉嘉的，那是艾莉嘉最爱的颜色。我有种模糊的预感，但我拒绝去深想。
“看了这个你就会明白一切。”塞斯说。
我的思绪一下子恍惚起来。想起不久前看了一本何从的新作-《女巫的真相》。
在书中，作者告诉读者：其实，在童话故事的结尾中，在每一句的背后，只有巫婆才知道一切真相，而我们，却是被蒙骗了的。
“有勇气看吗？”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看着那本淡紫色的日记，看抑或不看？世间为何会有各种灾难？那是因为潘多拉打开了魔盒。潘多拉为什么会打开魔盒？就是因为他好奇。最终，他为他的好奇付出的代价。我呢？若我真明白一切，那我必须付出什么代价？
终于，我伸出手。这一瞬间，我似乎听见巫婆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对我冷笑。是的，所有的真相只有她知道。
预感成真。艾莉嘉爱着阿萨斯，爱得那样深那样久，里面从头到尾写满了他的名字。
那次，我之所以在艾莉嘉家里遇见阿萨斯，就是因为艾莉嘉想让我帮她“参谋参谋”。可万万没想到阿萨斯竟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以后写的全部都是她的痛苦及无奈……
“阿萨斯以前是我牧师行会里的同学，本来，我一直认为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却没想到你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将日记推给他，平静地问：“为什么要我看这个。”
“因为，也许，天下每一个哥哥都是自私的。”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明白他的意思，却不动声色地问：“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弃阿萨斯？”
“凭艾莉嘉比你更爱他。”塞斯慢慢地说。
我不语，继续搅拌咖啡，并在咖啡里放了许多牛奶，这样，就不会苦了，我想。
“艾维，你知不知道，其实我……”
我猝然间推开咖啡，站起来说：“谢谢，咖啡很好喝，再见。”走出店门时，我才想起，其实，我连一口咖啡都没喝。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阿萨斯家的门前。
阿萨斯看见我脸色不对，忙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他再问，我只是摇头。最后，我对阿萨斯说：“我们再下一盘棋好不好？”
当棋下完的时候，我盯着凌乱的棋局说：“阿萨斯，你的老规矩，是不是赢的人可以向输者提出一个要求？”
“是的。”阿萨斯这么说。
慢慢地，我抬起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从他黑眸里，我看出我的脆弱和绝望。“我们分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家门。其实，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就像我和阿萨斯。在今生，我们是无法走到一起了，因为中间有个艾莉嘉。虽然阿萨斯不知道这个，可我又怎能装做不知道呢？所以，我只有提出分手。否则，我无法逃开良心的谴责。
一阵秋风吹过，我惊觉；天已是这样冷了。别了，阿萨斯。
在我拒听阿萨斯的六十二个密语之后，艾莉嘉出现在我面前。
“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你知道他有多痛苦吗？我知道你不相信爱情，可我敢发誓，他是真心爱你的……”
门铃这个时候响起。我拉开门，阿萨斯抱着一大束红得像血的精灵玫瑰站在门外。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是谁？”艾莉嘉问。
我故意用淡漠的口气说：“找我入亡灵巫师盟的人。”但我掩饰得并不成功，玻璃窗上映出我的脸色苍白。艾莉嘉看着我，脸上写着怀疑。终于，她走过去，打开门……阿萨斯慢慢走进来，在我不远处站定，缓缓地说：“你给我听着。艾维，你无权提出分手，因为你是我们第一次魔法棋时我赢来的。收下这束玫瑰，让我们重新来过。”
我沉默地看着他，有关我们的一切又在我脑海中重温上演。想起靠在树上打电话的样子；想起他把我拉起时那温暖的手和带着歉意的笑的表情；想起他让我做他女朋友时那种庄重的模样以及最后一次见他时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如果这样的情节，出现在小说中，我知道女主角一定会接过玫瑰，并和他言和。终于，我朝他走去，一步一步……他灰色的眼眸中出现一丝明亮……
我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几妙钟后，蓦然举起手，狠狠地甩给他一记耳光。一声脆响之后，空气立刻凝固了，凝固成冰。然后，我冷酷的声音才如利刃一样割开空气：“别忘了，我们最后一次下魔法棋，赢的是我。”
我弯腰捡起跌落在地的玫瑰，迎视他绝望的眼光：“你弄错了，我喜欢的是塞斯”。接着玫瑰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被抛到窗外。
我目送阿萨斯木然地走出去，然后目光缓缓地移到艾莉嘉脸上。“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艾莉嘉的声音在擅抖，有液体在她眼中游动，闪烁着她的挣扎与心痛，“他是那么爱你！”我没有说话，神色漠然。“你太残忍！”艾莉嘉哭着跑出去。
我将头死死地抵在玻璃窗上。雨后，天空蓝得透明，蓝得让人想哭。玻璃上映出我的脸，空虚而不真实。
“将来我陪你去亚丁城。”阿萨斯的话从我耳旁滑过。现在，他应该知道，我们已不可能有将来了。我紧紧地闭上眼，遗憾得紧。
和阿萨斯彻底地分手，就在那年深秋。那天，我又是坐在海音的门口。空气阴冷而潮湿，雨打在伞上叭叭作响，城门附近只有我一人，一动不动，如一棵寂寞的树。就在我快要成化石时，耳旁响起那熟悉的声音，是阿萨斯，一定是他，我有预感。
“告诉我，为什么要分手？你说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他的声音在痛苦而嘶哑。
我叹息，“你若不好，艾莉嘉怎么会爱你那么深？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好。你懂吗？我不相信爱情，你知道的。”
“那么，”他声音里有着崩溃的痕迹，“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刻？”
我笑了，心痛的感觉居然那么难以忍受。
“我没有爱过你，从来。”
他喃喃地说：“可是，我说过要给你永远的。”
一阵秋风吹过，我打一个寒颤。这时，我才发现，很冷，即使门旁有火，还是冷得我牙齿打颤，我似乎都听见我的骨头都冷得咯咯作响。良久，我才低语：“你已经给了我永远了。”隐忍了多日的泪终于落下。其实，世间根本就是没有永远，所有的一切，都会因为时间空间而改变。永远，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向往而已。已让人不敢轻易去相信。
故事的结局：王子和公主从此永远过上幸福的生活。却没有说：永远有多远。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谁离不开谁，什么东西都可以改变，只有不变的，才叫“永远”。
当所有的事物，历经了时间的考验，褪去了全部的铅华光环，那么，唯一不变的，就是对昔日的回忆，也只有回忆才是永远的。阿萨斯给我的永远，就是回忆。只是，他不知道，其实，我是爱他的，只是没艾莉嘉爱得那么深。而他又是很脆弱的，需要很多感情去弥补。这正是我给不起的。
终于，那年秋天的雨下完了。我抬头望着天空偶尔飘过的云彩，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阿萨斯和艾莉嘉的恋情会在我视线中上演。在这场战争中，我既没输，也没赢。我依然是个阴郁的女巫师，一个有心灵创伤的阴郁女孩，孤独地穿行在这个高傲的城市里，寻找永远的开头……
